2011-03-16 11:41:31

国务院总理温家宝14日上午在十一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闭幕后的媒体见面会上说，要让“十二五”规划得到真正的贯彻落实，难在两个方面：一是观念；另一个是创新机制和干部考核的标准。

他进一步认为，“对干部政绩的考核，最重要的不仅要看一个地区的经济总量，而且要看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协调，社会事业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公平正义和人民生活的改善。如果不彻底从根本上解决这两条，我们现在制定的计划也是难以实现的。”

那么，如何“从根本上解决这两条”呢？

我们看到，近年来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都在大力完善和改进对下级政府的考核指标，其中最突出的变化便是明显淡化了GDP和财政收入的增长率，而强调了促进民生及生态保护等内容。尤其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眼下各地官员都在大谈“幸福政治”，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着手制定一整套完备的衡量“幸福程度”的量化指标……

希望这些努力能在不久的将来产生显著的成效。不过，从各地民众的反应来看，老百姓对此似乎并不像官员自己那样信心十足，这当然是有经验依据的。

在现行的体制框架内，许多人觉得，对官员政绩进行考核的标准是一根指挥棒，如同高考试卷就是教育的指挥棒一样。“全面”、“科学”、“合理”的标准有助于引导和促使一方父母官实现善治、造福百姓。因此，眼下迫切需要需要花大力气搞出一套能够比较完美地体现科学发展观的政绩考核指标来。

这种想法当然不无道理，好的指标总比怀的指标更能改产生好的结果。但是，指标哪怕再细致周到，毕竟是死的东西，而人却是活的。不是一直在说“以人为本”吗？实际上，人对于生活的满意度在很大程度上是主观的，难以用一个千篇一律的指标体系来套用。

最简单地说，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情况，比如说，中西部和内地经济不发达省份未来相当长一段时期内的首要任务恐怕仍然是提升经济增长速度，而不是结构转型（当然它们应当汲取先进的兄弟省市的经验教训，不能重复后者走过的老路）；又如，政府同样一条政策，让不同利益诉求的人来评价，结果一定是南辕北辙；再如，世界上天灾人祸难以预料，原因和责任纷繁复杂，很难说发生过重大事故的地区的官员就一定比没发生事故的地区的官员更不称职和不尽职……

更重要的是，就像“一考定终身”的高校录用制度造就了“应试教育”这个怪胎一样，单纯以指标体系来考核官员，也注定难逃被异化的结果。节能减排、生态保护是件大好事吧，可指标压到河南林州，就变成了在零下十几度的大冬天对老百姓停止供暖。这还只是比较极端的情况而已，至于拉闸限电之类，一段时间里在各地早已不算什么稀罕事了……

我在这里想要着重指出的尤其容易被一般人忽略的另一个事实是，将希望寄托在强化指标上体系，必然要相应地强化相关考核部门的权力。而这在当下中国监督极尚不完善的制度语境下，必然意味着寻租和贪腐空间的急剧增加。例如，对官员政绩考核强调了环保和绿化，在我看来，就必然要赋予环保和绿化园林管理部门更大的行政权力。

因此，我们不应将精力浪费在寻找和制定十全十美的考核指标上，而应当更多地思考考核的主体问题，也就是说，将重心从“考核什么”逐渐转移到“谁来考核”。对政府官员进行考核的终极目的无非是让老百姓满意，因此，只要对他们的考核权从上级转变成本地区老百姓，上述大多数问题便迎刃而解——每个老百姓心里都会有一套自己的“考核指标”。

这种转变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急不得。不过，好在前天温家宝在记者会再次强调了政治体制改革的极端重要性。他重申了半年前在深圳说过的那句著名的话：“没有政治体制改革，经济体制改革不可能成功，已经取得的成果也有失去的危险。”而政治体制改革的核心，就是要赋予人民对政府工作的发言权和监督权。

写于2011年3月14日，修改于2011年3月15日。本文最初为应《新京报》编辑之约为该报所撰的2011年3月15日社论，然见报文章经过多删改。见报标题：考核转变发展方式要动真的；链接：http://epaper.bjnews.com.cn/html/2011-03/15/content_210666.htm?div=-1。未经删改的原文发表于2011年3月16日《南方都市报》专栏，见报标题：让老百姓满意才是真正的政绩考核指标；链接：http://gcontent.oeeee.com/2/ae/2aec405d4b595923/Blog/d6b/8a0eaf.html?t=13002462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