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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美国两党国会领导人在最后一刻就提高债务上限方案达成协议,但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并不买账。美国东部时间8月5日晚间,标普如先前警告的那样将美国长期主权信用评级由“AAA”降至“AA+”,并继续维持评级展望负面。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失去AAA信用评级,同时也让导致上周全球资本市场一挫再挫的另一只鞋子终于落地。

对于这次自1941年开始主权评级以来首度下调美国主权信用,标普出具的理由是“国会和政府最近达成的削减财政赤字协议不足以稳定政府的中期赤字状况”。它称,两党达成的协议既缺乏全面安排也缺乏操作细节,“我们相信产生巨大政策僵局的风险正在提高……”

标普的做法宣告:历来被视为最安全的投资产品现在也不安全了。同时,由于美元是事实上的全球储备和结算货币,因此,可以豪不夸张地说:二战以后形成并运行了70年的世界市场、乃至整个世界经济的支柱已经摇晃。未来我们将要面对的无非两种可能——要么,美国以其行之有效的财政整固和经济增长举措重新赢回世人对美元的信心;要么,美国继续无可救药地沉沦下去,致使这根支柱彻底坍塌,将世界经济拖入万丈深渊,直至下一代的新“世界货币”脱颖而出。

 

一.

    继共和党掌控的美国众议院于当地时间周一(8月1日)夜间以269票赞成、161票反对通过两党领袖达成的债务上限调高协议之后,周二,民主党占多数的参议院也以74:26的投票结果通过了这项2.4万亿美元债务上限上调(及同等规模的减赤)计划。奥巴马总统立即签署了该法案,而此时距离8月2日的最後期限仅剩下几个小时。

    这使得美国财政部长蒂姆·盖特纳松了一口气。据报道,财政部到8月3日和4日将有数额超过1400亿美元的多笔账款必须支付,其中包括230亿社保支出、900亿政府债到期偿付和超过300亿美元的国债利息。一旦谈判最终破裂,财政部就会立即面临决定下一步优先对谁支付、支付多少比例的艰难选择。

今年8月4日是奥巴马的50岁生日,他在7月下旬接受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采访时说,自己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一份债务上限协议”。他总算在最后时刻等到了,白宫发言人此前曾透露,总统已经“夜不能寐”好些日子了。奥巴马自己则在参议院投票结束后的演讲中说,这份预算协议是“重要的第一步”。

    不过,这份特别的寿礼绝不是国会对总统的衷心祝福,而是总统自己用万分无奈的退让和妥协换来的。

根据两党领袖达成的协议,美国将分三阶段把债务上限上调2.4万亿美元,其中包括:立刻提高约9000亿美元债务上限,同时在十年内削减9170亿美元政府支出;然后由参众两院的两党议员组成特别委员会制定进一步削减1.5万亿美元的预算方案,并在12月23日提交国会批准,且不管国会是否通过方案,都将自动进入削减赤字的程序和提高1.5万亿美元债务上限,这将确保联邦政府至少到2013年支出无忧,但国会保留否决提高上限的权力。这意味着当前协议依然是临时性的,今年底明年初两党在债务上限问题上仍有可能掀起又一轮交锋。

    显而易见,共和党在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中赢得了更多的筹码——它相当满意地收获了未来10年内削减2.8万亿美元支出的承诺;反之,民主党一直坚持的通过增加税收来减赤的核心主张却被牺牲掉了。难怪国会中的左翼议员会对白宫啧啧有怨言,他们认为奥巴马政府向共和党屈从得太多了。众议院民主党领袖、强硬的自由派南希·佩洛西早前就曾暗示,正在协商的条件将很难获得党内同仁支持;协议达成后她再次表示,“我们所有人可能不支持,或者说我们可能没有人支持。”而白宫派出副总统乔•拜登赴国会敦促议员们支持该议案时,也遭到了彼得•韦尔奇等民主党议员的强烈反对。韦尔奇对微软全国广播公司(MSNBC)称“该法案是一个只有亲生母亲才会爱的婴儿”,他认为协议只“在理论上”可能包括未来对富人和某些公司增税,但由于目前的政治环境,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不管怎么说,协议的达成并在参众两院通过,标志着数月来两党围绕债务和赤字策略的政治纷争暂时告一段落,这似乎能够令整个世界绷紧的神经得以稍稍放松。这场政治争斗曾使全球金融市场无比焦虑,并很可能已经损害了美国作为全球经济超级大国的形象。

    两党领袖间的这份协议是在美国时间周日晚间、亚洲市场开市之前达成,并由奥巴马总统亲自宣布的。虽然它与奥巴马希望的“大妥协”存在着显著的距离,但参议院民主党领袖里德仍然称之为“历史性的妥协”;而参议院共和党领袖米契·麦康奈尔则说:“今晚我们能向美国人民保证,美国不会出现历史上第一次债务违约。”

“我认为这个结果不错,但过程相当糟糕。”盖特纳周二对美国广播公司(ABC)电视说。“在美国,我认为这里的信心绝对受到了很大损害,人们目睹了华盛顿的这场好戏,看到这个国家的不少民选官员以违约相威胁。”

的确,至今仍远未走出金融危机阴霾的美国人民和全球投资者已经被这场持续了几个月的政治纷争折腾得沮丧之极。

自4月8日午夜两党就2011年联邦政府年度财政预算案的临时拨款法案达成妥协、从而避免联邦政府被迫于次日早晨宣布“关门”以来,围绕这项更长期协议的博弈就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展开。白宫为谈判设定的最后期限也一拖再拖,从7月4日独立日推迟到7月的最后一个周末。甚至直到眼看着已进入违约倒计时的7月底,国会两党还在针锋相对地轮番提出各自的预算法案,鲜有妥协迹象——7月30日,共和党的“博纳方案”在众议院强行通过后旋即被参议院否决;同样地,民主党的“里德方案”次日在参议院象征性通过后也立即遭到众议院否决。

 

二.

    那么,政客们究竟在争些什么呢?

    事实上,除了共和党国会议员内的极少数“茶党”原教旨主义者外,没有任何人希望美国最终走到违约的尴尬地步。执政的民主党自不待言,就是共和党亦复如此。参议院共和党的第一和第二号人物麦康奈尔及乔恩·凯尔都曾多次公开表态:美国违约绝对是“不可想象”的。在很大程度上掌控了本次谈判的众议院议长约翰·博纳甚至反复地说,即使只是为了共和党的利益,债务上限也必须提高。

两党在未来削减政府债务这个问题上也早早取得共识,而就削减财赤的总量虽有不小的出入,但亦非真正的核心。

根本性的对立在于双方在如何实现减少赤字的路径上几乎是南辕北辙:民主党方案一方面同意削减一部分政府开支,但同时也希望通过增税来实现更平衡的财政。例如,白宫原先主张,减赤部分的三分之二来自削减支出,三分之一来自来自提高税收,为此需要取消富人和大公司的税收优惠。而共和党则不仅不同意增加一分钱的新税收,甚至还要求双双下调个人和企业所得税。“当家”的民主党人深知,过多和过快削减政府支出会直接损害到正在艰难复苏的经济,甚至使之功亏一篑。由前总统、共和党人小布什任命的现任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就曾多次作出上述警告。对民主党来说最为致命的是,共和党方案将医疗为重点的社会福利作为削减开支的大户,首当其冲的是便是针对老人的Medicare和针对穷人的Medicaid。这几乎全面推翻了奥巴马政府过去近3年来投入精力和付出代价最多的医疗改革法案,不啻于向奥巴马的政策发起了全盘宣战。一旦这个法案通过,民主党意识形态所支持的大部分行政功能都会因为断炊而夭折。

    重要性略低但同样很难调和的另一个分歧在于:共和党偏好临时性提高债务规模的“小型计划”,因为一旦进入这种轨道,共和党便可以抓住债务问题这个牵制政府的绝好题材,把“文章”持续地做到明年大选,使政府一直处于焦头烂额的尴尬境地。相反地,鉴于今年4月份刚刚经历过的痛苦体验,奥巴马和盖特纳坚决拒绝各种权宜之计,他们希望达成一个可以至少管到2012年底的一揽子计划。

    正是上述这些难以调和的根本性对立,使得这次的债务谈判逐渐酝酿发酵成为一场史无前例的重大危机。

    当然,也有不少观察人士从一开始就坚信,这不过是白宫与国会两党之间的又一次“政治秀”。持这种观点的包括大名鼎鼎的投资巨擘乔治•索罗斯、“末日博士”努里尔·鲁比尼、专栏作家迪恩·贝克,以及中国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夏斌等。但我本人认为,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院长格伦•哈伯德不久前在《金融时报》上发表的观点最接近事实真相:我们看到的是政客们在作秀,还是他们在认真解决一个重大而复杂的问题?答案是两者兼而有之。

    因此,7月中旬以后,全球市场已经开始为可能出现的美债违约做起准备。我们看到,几周以来,全球股市下跌,金价攀上历史新高,美元走弱,瑞士法郎、澳元、加元及新兴市场货币汇率则频繁上扬……这些市场变动反过来又对美国决策者形成了强大压力,亦为偏好于火中取栗的投机者提供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甚至华尔街也“开始考虑不可想象的情况”——货币市场基金等金融机构纷纷筹集现金,银行也提高了现金持有量,以应对一旦违约可能出现的客户赎回高潮及信贷紧缩;保险公司等投资机构则把更多资金转投到诸如德国国债这样的海外市场;在巨大的不确定性面前,一些美国企业推迟了投资决策……甚至连美联储都已准备了应急方案,7月28日,美联储新闻发言人公开回应焦虑的华尔街,称联储正与财政部协商,准备在需要时提供指引,帮助金融机构应对可能的金融市场动荡。

    如果说市场并未发生大萧条时期那种一泻千里的惨状,与其说是人们对美国政客有多少信心,倒不如说是因为华尔街最聪明的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类似的情况以前从未碰到过,结果会怎样自然也就无人能预料到。

    但假如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美国国债真的出现违约,哪怕是短暂违约,那么美元剧烈贬值、美元国际地位受损、全球利率急升、进而大大增加经济“二次衰退”的风险,恐怕是在所难免的。瑞信在一份研究报告中预测,这将导致经济萎缩5%,股市大跌30%。因此,无论是奥巴马、盖特纳还是伯南克,都先后不止一次地警告:若国会在8月2日之前不提高举债上限,美国违约,必将“产生可怕的经济后果”、“金融危机可能重现”。而包括高盛、摩根大通等华尔街CEO在联名致信白宫与国会时也称,如不能就债务谈判达成一致,后果会“非常严重”。这些“严重后果”可能还将有:整个华尔街都可能遭到下调的“扩散效应”、因政府债券不能及时兑付而造成的金融机构不能及时兑付的连带效应及相关法律纠纷、以美元结算的国际贸易急剧收缩……一位华尔街分析师以黑色幽默的方式总结道:如果美国真的违约,全球市场崩溃,任何担忧都不值一提了。

为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多次警告风险并敦促尽快上调美国政府债务上限。世行行长、美国人罗伯特·佐利克用“玩火”来指责美国国会中的两党议员。“恕我直言,如果美国债务违约,将不仅是财政灾难,还会让每个美国人难堪。”全球无数政要——从英国商务大臣文斯·凯布尔到阿根廷总统费尔南德斯,到美国两位前财政部长劳伦斯•萨默斯和罗伯特•鲁宾,都对这场危机投以极大的关切。俄罗斯总理普京甚至在协议已经达成之后继续谴责美国“寅吃卯粮”,是全球经济的“寄生虫”。

    考虑到中国是目前美国最大的债权人,持有约1.15万亿美元美国国债,一旦美国发生债务违约,必将蒙受巨大的外汇储备缩水的损失。中国外交部、央行等部门几个月来屡次要求“美国采取措施改善其财政金融状况”、“尊重和维护投资者利益”。中国官方的新华社和《人民日报》还在7月底、8月初连续发表署名文章,批评美国政治“绑架”全球经济、呼吁华盛顿停止“不道德的政治闹剧”。

    当协议通过并由奥巴马签署以后,IMF新任总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和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分别发表声明或接受采访,对协议通过表示欢迎,并要求美国政府和国会采取负责任的政策措施,妥善处理债务问题,保障市场正常运行。

而在标准普尔宣布下调美国的主权信用评级后,8月8日,新华社再度评论,称“美元的发行应该受到国际监督”,并呼吁美国“量入为出”。文章要求“美国需要深刻反思超前消费、赤字过度等不可持续的经济增长方式,推行负责任的财政政策,实现经济再平衡。”并用相当尖刻的语气说,“债台高筑的山姆大叔能够从容挥霍无止境海外借款的日子似乎不多了,”并指出“美国要戒掉‘债瘾’,就必须重新树立量入为出这个常识性的原则。”文章还呼吁美国大幅削减“庞大的军费和社会福利开支”,并称“一种稳定且安全的新全球储备货币,或许也可用来避免任何单一国家带来的灾难。”《人民日报》同日也发表文章要求“美欧要对世界经济复苏负起政治责任,否则将严重影响世界经济发展。”文章认为,人们对西方国家政治决断力的担忧在加重,这也严重影响了全球投资者对世界经济复苏的信心,加剧了市场的动荡。“现在西方美欧国家面对的困局既是经济政策的挑战,更是政治体制的考验……”

与中国激烈批评的态度不同,日本、法国、澳大利亚等西方国家都表现出一付力挺美国及美元的姿态。法国和日本的财政部长均表示,它们对美元国债依然有信心,并相信美国可以走出这段“艰难的时期”。而澳大利亚国库部长韦恩·斯万在被问及中国的批评时说:“我觉得这样的评论没有益处。国际社会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密切合作,应对这些挑战。”他称,20国集团成员国可发挥重要作用。

 

三.

但即使调高上限的法案得以通过,暂时解除了迫在眉睫的危机警报,来自评级机构的火力仍然没有消除。山姆大叔眼下将要展开的另一场战争的对手,是著名的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公司。

自标普于4月18日石破天惊般地下调美国主权债务前景评级——这是70年来头一遭——以后,另外两家老牌评级机构穆迪和惠誉也接二连三地美债发出警告:6月初,惠誉称,如美国债务上限未能在8月2日或财政部设定的其他最後期限前上调,美国主权债评等将被置于负面观察名单中;而如果政府未能全部偿还到期债务,则有可能将美债临时归入垃圾级;6月下旬,标普宣布,美国评级未来数年有三分之一的机率被下调;到7月中旬,穆迪把美国评等置于可能调降的观察名单,这是三大信用评级机构中的第一家。穆迪还建议美国取消政府债务的法定上限,以减轻债券持有人面临的不确定性。

8月2日,惠誉宣布维持美国的AAA评等,但警告美国必须削减债务负担才能避免未来评级遭降,它的主权评级负责人还向路透表示,不排除在本月稍晚结束复评后赋予美国负面评级展望的可能性。同日,穆迪声明,鉴于美国决定提高债务上限,决定维持美国AAA债信评级,但评级展望为“负面”,希望敦促美国国会制定长期财政整固方案。

    但最先发难的标普却最终固执地坚持了它的原则,按照它先前的说法,4万亿美元左右的减赤举措才能令美国避免失去AAA债信评级。瑞士信贷分析师因此认为:美国仍有50%的可能被降级,因为议案中的减赤远未达到标普设定的标准。而瑞信自己则表示,至少3万亿的缩支规模才可确保美国的3A评级。这种预测得到了“金砖四国”概念之父、高盛公司董事长吉姆·奥尼尔的支持。而按照另一位投资家吉姆·罗杰斯的看法,美国早已失去AAA信用评级,他宣称自己一点都不指望美国政府真能削减开支。“只有标准普尔和穆迪还没搞清楚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投资界都知道美国的信用评级已经不是AAA了。”

    有分析家指出,由于包括标普在内的评级机构在国际资本市场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地位,一旦它们真的调降美国评级,那么白宫与国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达成的所谓削减赤字协议很可能变成一场黄粱梦。量化地来看,标准普尔母公司麦格劳-希尔旗下的研究部门称,如果美国失去它的AAA评级,那么这个最大经济体国债市场的投资者可能面临高达1000亿美元的亏损。因为评级下调将会导致债券收益率上升,价格下降。独立于标普研究团队的S&P Valuation and Risk Strategies的分析显示,如果美国的评级被下调至AA或A,那10年期国债的价格将会分别下降2%与3.2%,30年期国债价格在两种情形下将分别下降3.9%与6.3%。这同时还意味着,美国财政部为了给1万亿美元的年度预算赤字融资,每年将需多支付23亿至37.5亿美元的利息。此外,无论评级下调的原因是什么,都将对股票和外汇交易造成影响。股票市场对此做出的回应,反过来也将推动利率。引人注目的财政削减,再加上借贷成本不断提高,消费者信心可能下降……这一切可能让美国再次陷入一场衰退。

这种情况必将对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造成严重影响,想必这也是为什么前一周(8月1日-8月5日)全球股市不仅未因协议达成的“利好”反弹、反而进一步深跌的根源。而标普真的下调后的表现糟糕的一周(8与7日-12日)内,风雨飘摇的全球市场更是经历了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最严峻的考验。8月7日,七国集团(G7)财长和央行官员举行了紧急电话会议,称如果情况需要,将准备干预外汇市场,欧洲央行则在当天深夜发表了即将干预市场的明确声明。但在美国信用下调和欧洲债务危机持续蔓延的双重拖累下,各国政策制定者根本无法遏止股市的一泻千里和黄金价格的一再突破历史记录……

    现在,靴子终于落下。对于世界经济来说,这真不啻于“才出虎穴又入狼群”。但说到底,标普的警告不是太早了,而是为时太晚。

针对标准普尔调降美国评等,奥巴马政府当天就严厉抨击说,降评决定所根据的分析可信度有问题,美国财政部还表示,在标普的分析中发现一项2万亿美元的误差。据说之后标普被迫在评级分析内容中移除了这个数字。美国政府官员先前还一直私下抱怨,认为标普对美国政治体系的了解程度不够深入。美国参议院银行业委员会甚至还对路透社宣称,该委员会开始对标准普尔上周下调美国信用评级一事进行调查。

但尽管被美国官员发现误差,标普仍决定降评。它反击解释到,奥巴马政府在一个技术问题上借题发挥,完全而无视导致此次降级的政治程序失灵这一全局性的问题。不仅如此,标普负责主权评等的主管戴维·毕尔斯还告诉福斯周日新闻,标普有可能进一步调降美国信用评级。而标普常务董事约翰·钱伯斯甚至明确给出了未来半年至两年的时间内再次下调美国债信评级的机率:三分之一。这位标普的重要负责人之一说,美国要恢复AAA的评级将需要一段时间,目前看不到时间表。

    另一家评级机构穆迪8月8日也再次警告,若美国财政和经济前景大幅恶化,它也可能在2013年前调降美国评级。两家评级机构看法不一致的核心要点在于美国国会议员能否在明年就进一步削减预算达成协议,标准普尔对此是悲观的,但穆迪则愿意给予政府更多解决债务问题的时间。

在华盛顿,就在白宫与标普就下调评级发生严重争执的同时,刚刚达成妥协的民主党与共和党议员之间也为此再暴口水战。得知评级下调消息后,共和党参议员吉姆·德明特表示,财政部长盖特纳应该辞职下台。但事实恰好相反,白宫于8月7日对外宣布,盖特纳在奥巴马总统的力请下将留任,此前,盖特纳曾多次暗示将在政府举债上限提高后就辞职,理由是他要迁到纽约与他的妻子和儿子团聚。

这折射出政治斗争的戏剧性和讽刺性一面。

 

四.

围绕美国主权信用降级的影响、以及标普此举的合理性问题的众说纷纭充满了一周来的报纸版面和电视黄金时段。例如,尽管绝大多数学者和市场人士认为这将对全球经济产生深远的打击,但也有人认为美国降级并非世界末日。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就淡化了美国出现二次衰退的风险,称美国经济状况要好于欧洲。格林斯潘表示,尽管标普调降美国评级,但与意大利债券不同的是,美国国债仍是一种安全投资。“这不是信用评级问题.美国能支付一切债务,因为它可以一直印刷钞票,违约的机率为零……”虽然格林斯潘同时认为,标普(降级)的后果是触痛神经,“打击了美国的自尊精神,其影响比我之前认为的要深远得多。”

另外,与前文所述及的罗杰斯截然相反,股神巴菲特在第一时间对媒体表达了其对美国信用的坚定信心:“事实上,如果有AAAA评级,我愿意授予美国。”他透露,其麾下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持有超过400亿美元短期美国国债,尽管标普调降美国评级,他也不打算抛售这些国债。

    不过,有一点恐怕新华社说对了,当然这也是所有人的共识:过去那种入不敷出、寅吃卯粮的日子是再业难以维系下去了。

按照英国《经济学家》杂志的统计,自1940年以来,美国国会修改法案来提高、扩大或者更改债务限额的定义总计达91次——其中36次是在民主党总统的任期内,低于共和党任总统期内的55次。平均下来,国会每300天左右就会更改一次法案。若从1980年开始计算,也已达到39次,最近的一次是在2010年2月。

近年来美国预算赤字与GDP之比徘徊在二战以来的最高水平,截止9月30日的本财年赤字料将达到1.4万亿美元。美国国会预算局早在6月下旬就警告说,如果当前情况保持不变,公共债务的迅速增加就会导致到2021年时债务水平与国内生产总值持平。这个独立预算智库机构的报告强调,到今年底,联邦债务将达到GDP的约70%,为二战后的最高比例。而过去40年来的平均数字是37%。国会预算局还说,如果自2001年开始的减税政策继续实施,到2035年,美国的债务将达到GDP的近两倍。难怪本次危机被称作美国历史上“最不出所料的危机”,当美国政府每天必须借入45亿美元才能维持运转时,谁还能不正视这种危机?

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已经暗示有出台第三轮量化宽松的可能。然而,金融界了解情况的人士都明白,美国财政部新发行的债券中,70%都是美联储在购买。也就是说,美国政府成了自身债务的头号顾客。只有通过增加货币供应和扩大美联储自身资产负债表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而这种做法迟早会撑不住。

当然,如果我们像那些共和党议员一样,将美国的高额债务全怪到奥巴马或民主党政府身上,那是非常不公允的。

事实上,2001年小布什接替比尔·克林顿入主白宫时,美国财政状况健康,还颇有盈余。然而,在之后的8年里,阿富汗和伊拉克两场代价高昂的战争、针对超级富豪的减税以及经济衰退,令这些盈余消耗殆尽。到2005年1月小布什赢得连任时,美国欠债为7.6万亿美元,而现任总统奥巴马上任后已升至10.6万亿美元。2008年金融危机后,经济急转直下,税收大受影响。奥巴马敦促国会通过的7000亿美元刺激计划,将财政赤字推高至经济总产出的10%以上。眼下美国财政支出的每一美元中,就有0.4美元是借来的。

但不管是谁的责任,唯今之计,美国要使经济走上正轨,只能步入一个长期的紧缩时代。英国已经走上这条道路,就在一个星期前一切似乎还做得不错,但那里本周突然令人不安地发生了几十年来最严重的暴力骚乱,这使得美国削减债务的前景看起来更加凶险。

美国主权评级调降的消息,让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国人再度深切体会了美国前财长康纳利的一句名言——“美元是我们的货币,却是你们的问题。”

    是的,中国从政府到媒体,甚至到普通老百姓都为此担忧和愤怒,然而,激烈的言辞充其量更多起到的只是掩盖无奈的情绪而已。正如前央行货币委员会委员、经济学家余永定所言,“遗憾的是,在国际金融中,愤怒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我看来,这似乎预示着未来几个月到几年内中美冲突加剧的可能性。

    作为美国最大的债主,美国主权信用被下调毫无疑问将使中国的外储遭遇严重的损失,尽管中国国家外汇管理局不久前还发表文章,试图以晦涩复杂的语言遮掩这一简单事实。不过,正如《华尔街日报》7月底的一篇文章标题所显示的那样:即便美国濒临违约,中国也无计可施。因为中国要将如此巨额并且还在迅速增长的外汇储备转移到其他投资对象并非易事。“关键在于,中国仍借助低估的人民币继续依赖出口导向型的增长模式……而为了稳定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中国央行仍需购买所有流入境内的美元。”

大多数经济学家也认为中国别无选择。他们正确地指出,尽管中国最近开始增持欧债、日债,但从规模上仅仅是中国美元资产的九牛一毛,中国缺乏替代品来调仓美债。据分析师估计,目前中国的3万多亿美元外储中有高达70%为美元资产(当然不完全是美国国债)。况且,同样令人担心的欧洲主权危机及日本经济泥淖使这些替代其实并不见得比美元更安全。事实上,美国财政部7月18日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在今年5月份,国会债务上限争斗已经如火如荼之时,中国反而还增持了73亿美元美国国债!这至少可表明,近期市场对美国债务违约的恐慌,并没对中国外管局投资策略产生太大影响。换句话说,即便中国想抛售美国国债,购买其他的AAA政府证券,可能也找不到足够的供应。一位前IMF首席经济学家一语中的:“即便中国知道美国正在滑下悬崖,也没有别的地方能放下中国人的钱。”

    从长期策略来说,我们如果要摆脱对美元的依赖(也可以说成摆脱被美元挟持的局面),就只有抑制外汇储备的增量,改变国际收支双顺差的状况,同时中国外汇储备投资多元化及人民币国际化的步伐应该加快。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真正做起来却非常难,即便走对了路,没有十年八年亦恐难有显著成效。归根结底,这要求中国经济结构由出口依赖型转向内需主导性。

    初写于2011年8月2-3日,修改于2011年8月6-7日,完成于2011年8月10日。部分发表于2011年8月4日《上海商报》,见报标题:违约警报暂除,但危机远未消弭;链接:http://www.shbiz.com.cn/cms.php?prog=show&tid=174583&csort=1;节选为短文发表于2011年8月8日《青年时报》,链接:http://www.qnsb.com/fzepaper/site1/qnsb/html/2011-08/08/content_333207.htm;全文发表于2011年8月15日出版的《经济观察报》,略有删节,链接:http://www.eeo.com.cn/2011/0812/208728.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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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季冰

陈季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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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12月生于上海,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曾任上海经济报副总编辑、东方早报副主编,现就职于上海商报社。著有从近现代历史出发探讨“中国崛起”问题的通俗学术著作《下一站:中国》。本博客内所有文章(除特别注明外)版权均为陈季冰所有,欢迎浏览,如欲转载,请事先与本人取得联系。 chjb@vip.sina.com。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号:冰川思想库,ID:bingchuans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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