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周末,中国三大金融监管机构(“三会”)的掌门人同时调整。
如之前的传闻所预期,今年60岁的前证监会主席尚福林调任银监会,接替刘明康成为银监会历史上第二任主席;今年55岁的前建行董事长郭树清,接替尚福林担任新一任证监会主席;而今年54岁的原农行董事长项俊波成为前保监会主席吴定富的继任者。刘明康和吴定富则在一片赞扬声中光荣退休。鉴于中国经济的不断崛起和中国央行在全球市场影响力的日益增强,像《华尔街日报》这样的老牌财经媒体甚至已经开始急不可奈地猜测下一任中国央行行长的人选了——周小川是所谓“一行三会”中唯一保持不动的人,但他也临近法定退休年龄。
就像北京的时事观察人士指出的,这其实只是掀开了未来两年内大规模高层人事变动的序幕。但在当下危机重重的国际金融、经济形势下,这三个重要的政府财经岗位的人事变动,自然还是引起了国内外市场的高度关注。海外媒体连日来持续地报道和分析了这几位“新官”的工作履历、知识背景和行事风格、以及他们上任后可能在未来的银行、证券和保险监管领域内点燃的“三把火”。
不管怎么说,这些谙熟金融业务的“新掌门”们在眼下这种严峻的时刻上任,将注定肩负许多老难题和新困扰,尤其将要承载许多人对中国金融变革的新期望。
仿佛是事先约定的一样,就在今天(11月1日),世界上还有另一位重要的金融高官将要履新。不过,当今大概没有哪一顶“乌纱帽”比它更加沉重和令人窒息了,这就是欧洲央行总裁的位子——按照欧盟领导人在今年6月23日作出的任命,63岁的意大利人马里奥·德拉吉将接替任期已满的法国人让-克洛德·特里谢,出任欧洲央行新总裁,任期自2011年11月1日起至2019年10月31日。
衣着考究的德拉吉是现任意大利央行行长、欧洲央行政策委员会成员,因其在金融领域内的资深经验和卓越能力(他曾国际著名投行高盛公司和意大利财政部几多个重要的国际金融平台担任要职)被意大利媒体赠以“超级马里奥”的绰号。
德拉吉的意外受命主要是因为德国人埃克塞尔•韦伯的半途撂挑子。今年2月初,素来以固执面目示人的韦伯作出了一个对他自己来说或许极为明智的决定,他表示希望于今年夏天卸任德国央行行长,并私下里透露自己无意趟下任欧洲央行总裁的浑水。相对于那个正处于火山口上的位子,韦伯更想谋求低调实惠的德意志银行首席执行官职位。
此前韦伯一直被看作是最有可能在今年秋天接替任期届满的特里谢出任欧洲央行总裁的第一人选,这个意外消息让一部分对韦伯(其实主要是针对德国政府对救助主权债务危机的态度)心存疑虑的欧洲财经人士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却让更多人忙做一团。据媒体报道,当时德国总理默克尔被韦伯的突然决定搞得措手不及,她原本打算将一位德国人推上下任欧洲央行总裁的位子,以赢回德国人民对欧元的信心。但现在她不得不仓促地寻找到一个可靠的替代人选去争取这一要职,很显然,德国目前没有像韦伯这样众望所归的合适人选。
不仅德国,眼下整个欧洲范围内合适的人选都屈指可数。略有些人望的奥地利央行行长诺沃特尼不久前已公开宣称,自己没有兴趣举家搬到法兰克福去。因此德拉吉便突然变成了最具优势的竞争者,但鉴于南欧是本次欧债危机的发源地和重症泛滥区,意大利自身的情况直到今天仍相当危急,且它在金融管理方面的声名素来不佳。因而,“南欧”的标签肯定会成为未来制约德拉吉施展身手的政治因素。
过去近两年里席卷整个欧洲的主权债务危机造成的众多引人注目的变化之一,是欧洲央行重要性的骤然上升。而它对这场11年前创立共同货币时根本未能预见到的危机所采取的一系列果断而成功的应对,反过来进一步加重了它自身的发言份量。按照落诸白纸黑字的原始设计,欧洲央行基本克隆了保守的德国央行的模式,它应该是一个独立超脱、其职能范围仅限于对抗通货膨胀的机构。但金融危机——尤其是欧债危机——永久性地改变了这一定位,欧洲央行的角色在短时期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一年来,在几乎每一个领域,它和它的领头人——大胆心细、经验老到的法国人让-克洛德•特里谢——的活跃身影无所不在,彻底颠覆了之前人们对弥漫于法兰克福的那种沉闷刻板氛围的观感。
但正因为欧洲央行地位的不断上升及其角色的日益政治化,为能干的特里谢寻找到一位称职的接班人就显得尤为重要——眼下,它是风雨飘摇中的欧洲单一货币的唯一值得信赖的守护者。
自希腊危机爆发以来,特里谢率领欧洲央行将四分五裂的欧洲各国及其领导人凝聚在一起。他一方面顶住了萨科奇和自己祖国的强大压力,坚决敦促各国政府在获得救助前首先必须出台负责任的银行改革及财政紧缩计划;另一方面又说服了将信将疑的默克尔和德国,达成总额7500欧元的援助基金计划。因为一些不太透明的操作,欧洲央行去年底还遭到了彭博新闻社的诉讼。
对特里谢的继任者来说,最重要的是承袭他那种平衡中庸的处事风格。许多人过去之所以对韦伯心存疑惧,主要是因为他处处表现得像一个缺乏弹性的死板的德国佬。除了咬定强化财政纪律和削减赤字不放松之外,韦伯对一年来欧洲央行所作的几乎所有抒困举措——包括成立和扩大稳定基金、购买欧元区国债等——无一不表示坚决反对。这不免使人担心,一旦他接任欧洲央行以后欧元区还能否继续存在下去?财政纪律对于一个国家就像健康的生活方式对于一个人,长年不健康的生活方式酿成致命的疾病,但如果一个人已经罹患重病,当务之急则是给他输液以维持其生命,而不是逼迫他立刻改行健康的生活方式——比如坚持体育运动。
当然,大概没有人比特里谢心里更清楚,过去一年来的所有努力充其量只不过是给欧元区这个危重病号输液、勉强保住了它的性命而已;至于它的病灶(比如统一的货币政策与独立的财政政策之间的根本性矛盾),一个都没有消除。因此,现在已经到了真正需要一个手术医生的时候了。正如英国《金融时报》的社论所指出,“鉴于危机仍在肆虐,现在说特里谢挽救了欧元为时尚早。但在他的领导下,欧元区还没有出现银行挤兑或主权债务违约的情况,亦没有试图通过通胀使欧元贬值、以此来解决危机。”
“超级马里奥”必须比特里谢更进一步,因为特里谢已经大大拓展了欧洲央行的使命。但有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那就是欧洲央行的独立性。据《华尔街日报》的一篇长篇特写披露,去年春,为了援助希腊事宜,特里谢与他那位喜怒无常的同胞萨科奇爆发了激烈争吵,法国总统不断对欧洲央行行长发号施令。一贯温文尔雅的特里谢也跟萨科奇一样提高了嗓门答复说:欧洲央行不会听命于人。直到默克尔告诉萨科奇说德国支持欧洲央行的独立性,特里谢这才平静了下来。未来,德拉吉必须也有特里谢的这种气魄和胸怀,以打消人们对他这个来自本身主权债务岌岌可危的意大利的总裁的疑虑。
但在新一届的G20峰会即将召开之际,德拉吉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弥合欧洲央行内部的裂痕。一个多月前,欧洲央行(ECB)执委会成员、任期还有近三年的德国人史塔克突然提前辞职,震动了全球市场。作为欧元问世的推手之一,史塔克也同他的同胞韦伯一样,无法认同对特里谢带领下的欧洲央行的走向,并对它的前景非常忧虑,他还断定德拉吉也不太可能令情况好转。
虽然各自面对的情况具有非常大的不同,但无论是我们这里的尚福林、郭树清、项俊波还是欧洲的德拉吉,他们都可谓是受命危难之际。而他们未来的成功或失败,都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整个世界经济的复苏轨迹。所以,我们应当祝他们好运!
写于2011年10月31日,发表于2011年11月2日《南方都市报》专栏,略有删节。见报标题:受命于危难之际的金融监管者们;链接:http://gcontent.oeeee.com/2/ae/2aec405d4b595923/Blog/ec7/7907f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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