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0日，在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的主持下，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白宫私下举行的仪式上宣誓就职，正式开始了他的第二任期。

与4年前的意气风发相比，今年就职仪式显得低调冷清得多。4年前，奥巴马曾是希望和变革的化身，如今他已经被从神坛上请了下来。就算他不久前再度被评为《时代》周刊年度人物，也丝毫不能掩盖这一点。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奥巴马已先后提名民主党参议员约翰·克里、现任白宫办公厅主任雅各布·卢、前共和党参议员查克•哈格尔和反恐事务顾问约翰·布伦南分别接替已明确即将离职的希拉里·克林顿、蒂莫西·盖特纳、莱昂·帕内塔和戴维·彼得雷乌斯，接任国务卿、财政部长、国防部长和中央情报局局长，基本完成了新内阁的布局。这也意味着奥巴马2.0版已经拉开帷幕。

正如评论者所指出的，等待奥巴马的将有许多棘手的难题：从财政悬崖到经济疲软，从叙利亚动荡到伊朗核问题；当然，还有“重返亚洲”以及由此引发的与中国关心的再定位和再平衡问题……但就他接下来四年里所要做的最紧迫与重要的事情来看，显然是与不屈不挠的共和党人之间的博弈。很不幸，奥巴马眼下所面对的，是一个在意识形态上日益两极化和极端化的“美利坚分裂国”。几乎在上述提到的每一个问题上，白宫如果想要做些什么的话，都会遭遇羁绊。

在2008年大选中，民主党一举攻下白宫和国会，多年来首次实现了院府一统。但短短两年后，民主党便把众议院控制权交还共和党。虽然民主党勉强守住了参议院，但院府对峙格局已经形成。去年夏天那场令人至今心惊肉跳的债务上限谈判虽然两次在最后一刻达成妥协，但它重创了雄心万丈的奥巴马。

许多分析人士坚称，中期选举的失败是对奥巴马丧失原则的惩罚。

的确，奥巴马这么快便从“神话传奇”变成“平淡无奇”，他本人要负很大的责任。残酷的事实已经证明，他所希冀的“超越党派”的广泛代表性只是一种书呆子的自以为是而已。

因此，现在已经成功连任的奥巴马若真的想要在未来4年里成就一番事业，而不是历史上平庸的匆匆过客，这位经常激情洋溢的演说家需要转变成为一个脚踏实地的实干家——这是他的手下败将罗姆尼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

奥巴马曾豪迈放言：“与其平庸无为地连任，我更愿意成为一名真正出色的总统，哪怕任期只有一届。”

如此，他将有可能在“前进”的新口号下推动一场自罗斯福以来从未有过的伟大“新政”（The New Deal）。但不管他对于政治对手所抱的幻想能否成真，这其实并不是他最应该考虑的事情。其实，奥巴马最有力的合作者和后援团不是华盛顿的政客，甚至都不是他的民主党同志，而是那些真心喜爱他的普通美国人。

在处理具体政策问题时，两党合作是必须的，因为它会最大限度地让实施方案更加圆满精细。但在需要推动根本性的政治变革时，协商和妥协是没有出路的，因为这不是走得快一点还是慢一点的问题，而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截然不同的路线问题——医疗改革、财政改革和移民政策都是这类难以靠妥协来解决的路线问题。

因此，未来奥巴马如果提出什么方案的话，他不必过分指望得到共和党人掌控的众议院的支持。他需要说服的不是众议院，而是那些投票给他的选民。如果奥巴马能够争取到更多民众的支持，众议院最终只能被迫让步——否则它会在2014年秋天付出比2012年11月6日更大的代价。最经典的一个例证就在眼前，因为一系列重大恶性枪击案件的发生已经在美国民众中造成了巨大的伤痛，这促使奥巴马在不久前推出了数十年来最严厉的控枪政策，众所周知，这是共和党主流历来坚决反对的，但预计本届国会迫于社会舆论的巨大压力，将不得不通过这些“控枪令”中的主干部分。

奥巴马也许并不明白，过去两年来自己之所以渐渐失势，本质上不是因为共和党人反对他，而是失望的选民正在舍他而去。这就是民主政治的精髓。

今天，在4年前狂热地支持他的世界各地年轻人的床头，奥巴马的“希望与变革”海报虽已褪色，但依然完好无损地贴在哪里，并没有被撕下来。但假如奥巴马没有上述决心和耐心，无法展现充分的政治谋略，那么他就将白白辜负上天赐予他的绝无仅有的宝贵资源——人民的衷心拥戴，最终作为一个与风车战斗的堂·吉诃德的形象载入史册。

写于2013年1月21日，发表于2013年1月24日《南方都市报》专栏，略有删节；链接：http://epaper.oeeee.com/A/html/2013-01/24/content_1799089.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