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整个中国尽情地投入欢快而凌乱的“十一”长假时，在地球的另一边的美国，数十万联邦雇员也开始了漫长的无薪休假——由于华盛顿的党派斗争陷入僵局，从 10月1日起，美国联邦政府关闭了一部分机构的运作。

    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美国政府关门已经进入第13天，越来越多的负面影响浮现出来：

这期间，总统奥巴马为此取消了原计划对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尼和文莱等亚洲四国为期一周的访问，并缺席了今年的APEC峰会；美国政府取消了事先约定的与欧盟之间的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的第二轮谈判；美军取消了与日本陆上自卫队原定于10月15日-28日在日本东北地区举行的联合军事演习……

    在经济方面，大多数重要数据——从农作物收成、建筑支出到就业报告——停止发布，令投资市场无所适从，也令美联储的决策也更为困难。后者眼下正处于政策和领导人同时转换的关键节点……

    最倒霉的可能那些利用长假去美国观光的中国游客，千里迢迢到了美国，却发现自由女神像（作者注：在纽约同意承担主要旅游景点的日常运行成本之后，自由女神像于10月13日重新向游客开放）、林肯纪念堂、华盛顿纪念碑……都不能入内！因为政府关门，联邦政府管理的国家公园及首都华盛顿的许多热门景点都被关闭。

不过，虽说政府关门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但在美国，这并非首次。上一次是在17年以前比尔·克林顿总统任内：1995年11月，联邦政府也曾部分停摆，并停发雇员五天薪水；而后在1995年12月中旬至1996年1月初，政府再度关门。

没有人会认为政府关门是件好事情，但它也未必像人们相像中那么坏。从经验判断，仅仅是政府关闭不会给美国经济和社会造成太大损害。据分析师估算，政府闭门每持续一周，第四季度折合成年率的经济增速大约将下降0.1-0.2个百分点。当然，这仅指直接的GDP损失，未考虑市场信心受冲击所造成的间接影响。

只有当政府关门持续超过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时，经济增长才可能受到巨大冲击，直至引发衰退。但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而且美国是一个民众高度自治的社会，其正常的秩序并不会因为离开了政府就受到太大影响，更何况目前关闭只是联邦政府的非核心部门。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美国人和全世界就可以不必理会正在华盛顿国会山上演的党派斗争大戏。一旦如美国财政部之前警告的那样，债务上限于10月17日达到而又不能再次提高的话，政府将无钱支付各种帐单，美国也将不可避免地走向债务违约。相形之下，它比政府关门严重得多，因为债务违约必将引发严重的金融动荡，事实上它已是当前美国经济和世界经济迫在眉睫的头号威胁。

    那么，如果违约真的发生，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呢？

经济学家、美联储官员和IMF等全球最重要的财经人士和机构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高度一致：预计美国不太可能出现债务违约，但一旦出现，结果将是“不堪设想”的、“致命”的！美国财政部长杰克·卢用 “惴惴惶恐”和“焦虑不安”来形容自己一想到“最后一刻”时的心情。

可以预计的是，如果美国国债不能按时还本付息，那么无论这种情况只维持多么短的时间，都会对金融市场——特别是短期融资市场——造成大范围破坏。届时，金融市场内将出现各种混乱，因为交易系统难以确认、转移和结算已到期却又没有偿付的债券。而短期融资困难又将引起利率飞涨，投资者则有可能疯狂抛售股票和大宗商品等高风险资产，将美国乃全球金融市场推向崩溃。而发生在金融市场的灾难很快就会向企业、贸易等实体经济扩散，最终导致新一轮全球性的经济危机……

为了便于普通读者更加一目了然，我在这里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假设一家美国银行购买了面值3000万元的美国国债（对银行这样的金融机构而言，这是最经常的业务），于10月18日到期。而这家银行之前已经与一家中国汽车制造公司签订合同，于10月18日向它放贷1500万元（后者将用这笔钱支付从德国进口的一批机械制造设备，德国机械设备公司则将用这笔钱支付工资和供货商……）；同时，这天银行还应当向1000个储户（其中有个人也有企业）支付1500万元的到期储蓄本金和利息……到了19月18日当天，美国财政部却告诉它：对不起！别说利息，你连本金都拿不到！

试想一下，这将产生怎样的连锁反应和破坏？一连串的商业违约又将触发多少法律诉讼？2001年“9·11”事件和 2008年雷曼兄弟破产后的一周内，金融市场出现过类似的混乱，但在政府的强力介入下很快恢复正常交易。只是这一次，祸根正来自政府。

过去10年中，世界上有15个国家发生过债务违约或进行过债务重组。然而，除了阿根廷和希腊等少数国家外。它们绝大多数是非洲或拉美的小国，经济总量很小，其货币在全球市场上也几无影响。反观美元，是全球储备货币，美国国债长久以来则被视为无风险资产，是全球金融体系的基石。

美国也曾在1979年爆发过一次短暂违约，利率因而飙升。不过，30多年后的金融市场已经发展得更加复杂，美国的经济总量和债务水平成倍增长，外资持有美国国债的比重也大幅度增加。因此，今日的经济形势比当时更加脆弱，违约对经济的冲击和损害也会更大。

唯一可以给此次债务上限之争的潜在影响提供参考的可能是2011年8月的债务上限僵局，它不仅一度扰乱市场，还令市场信心遭受了沉重打击。据《华尔街日报》调查，按照一些经济学家的测算，这次危机对美国2011年第三季度的GDP造成了1.9%的拖累。

       但那次债务上限僵局在最后一刻获得突破，从而避免了违约。而两年多以后，如果违约真的发生……

没有人能够精确地对有可能发生的美国债务违约的后果作出量化测算，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它对正在艰难复苏中的世界经济将产生叵测却无与伦比的破坏，令人一想起来便不寒而栗。惟愿民主共和两党的政客们也能正视这一可怕的前景。

    写于2013年10月12日，发表于2013年10月14日《南方地市报》专栏，有删节；链接：http://epaper.oeeee.com/A/html/2013-10/14/content_195026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