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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是一个务实、随和、并且看起来有些悠闲的人,这与他的贵族出身似乎不太相符。现在,这位联合王国近200年来最年轻的首相朝着像自己的偶像玛格丽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那样名垂青史的目标迈进了一大步。

    57日举行的英国国会下议院(House of Commons)56次大选中,卡梅伦领导的保守党(Conservatives)赢得了23年以来最具压倒性的胜利,重新夺回了议会的绝对多数控制权。卡梅伦本人则成为继1983年的撒切尔夫人之后首位在成功连任后本党国会席次不减反增的首相(保守党在上一届大选中获得305个席位),这在西方的选战中是非常难得的,体现了选民对过去一届政府及其政策的很强认可。考虑到卡梅伦是在金融危机爆发后上台的,实施的是紧缩性财政政策,这份民意成绩单就尤为不易。

本次大选需要改选下议院目前全部650个议席。按照民意调查机构此前的预测,长期主导英国政坛的两个最大党派——保守党和工党(Labour)——的支持度胶着在30%35%之间,僵持不下。几乎所有民调机构和赌博公司都预计,无论是保守党还是工党均无望获得325个以上的多数席位,这意味着英国将出现又一届“悬浮议会”(Hung parliament,亦可称为“无多数议会”)及联合政府。

    甚至直到投票日当天,英国主要媒体仍然断言,保守党和工党将各自获得议会下院270-280个席位,远低于赢得多数党地位所需的半数席位。它们都认为,这是几十年来悬念和不确定性最大的一次英国大选,也是一次不会有真正赢家的选举。一些分析人士还担心,如果选票比2010年时更加分散,组建联合政府的讨价还价有可能无法在527日伊丽莎白二世女王正式下令开启新一届议会之前取得突破,进而导致今年秋季不得不重新选举。

20105月的大选被视作英国现代政治史上的标志性事件:由于未能产生多数党,英国出现了1974年以来的第一个“悬浮议会”,卡梅伦领导的保守党不得不与尼克•克莱格(Nick Clegg)领导的自由民主党(Liberal Democrats)组建“二战”后的首个联合内阁。虽说这种联合政府模式在欧洲大陆上——例如德国——随处可见,但对于习惯了两极政治的英国选民来说却是相当陌生的。许多政治观察家曾经预言,少数党政府或联合政府未来也将成为英国的政治常态。

但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保守党在本月赢得了一场戏剧性的大胜。它所获得的议会席位不仅比其他所有政党的加起来还要多,而且在总共650席的下议院中领先主要反对党工党差不多100席!这一结果甚至都大大超出了保守党资深策略师和卡梅伦自己的幻想,难怪他要用“特别给力的一晚上”来形容58日的夜间计票。卡梅伦在第二天喜形于色地对支持者说,“权威人士看错了,民调机构错了,评论家也错了……这是所有胜利中最让人陶醉的一次。”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除了埃德•米利班德(Ed Miliband)和他的工党之外,民意调查行业成了这次英国大选中的最大输家。由于它所出现的惊人偏差,这个行业中的一些主要机构未来还很有可能不得不面临议会的质询。

 

“我正努力争取多数席位——这是能够办到的……”

“我们能够获得绝对多数支持,给英国一个有力而稳定的政府,继续执行已然行之有效的长期经济计划……”

在保守党和联合政府内部,也许只有卡梅伦一个人在选前对自己的获胜深信不疑。在外人听起来,这话更像是苍白无力的自我鼓劲。就连现任联合政府副首相、自由民主党党魁克莱格都在接受BBC采访时公开说:“没人会胜出,我知道卡梅伦和米利班德会四处宣扬他们将获胜,但他们不会,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不过,现在看来,卡梅伦的坚持终于换来了甜美的果实,他的政策——主要是经济政策——赢得了英国民众的认可。他们愿意相信卡梅伦的许诺:再让自己干五年,英国人民就能分享到经济复苏的好处。

5年前,当卡梅伦入主唐宁街10号时,正是金融危机席卷全球并不断深化之际。作为以金融服务业为支柱产业的发达经济体,英国自然也难逃一劫。当时英国的赤字和债务高得惊人、经济增长出现萎缩、失业率创历史新高……5年后的今天,英国成为西方发达国家中经济复苏最强劲的国家,失业率迅速降低至危机前水平,GDP也开始出现正增长……

    仅就这一点而论,保守党理应赢得今年的大选。卡梅伦说得没错:“我们保护经济的积极主张,得到了积极反响。”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次大选还证明了现任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George Osborne)的巨大成功,并且很可能已经照亮了他的政治前途。在这位得力助手的帮助下,卡梅伦主导了一个艰难的经济恢复期,努力创造就业是这段时期的亮点。

著名的《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杂志将奥斯本称为一个“有辉格党【作者注:Whig,英国历史上的自由主义政党,后来改组为自由党(Liberal),是目前的自由民主党的前身之一】精神”的财政大臣。面对半个多世纪以来最严重经济衰退,奥斯本强行推行缩小政府规模、削减公共开支的严苛的财政紧缩政策,这使他遭遇了来自左右两方面的夹攻——保守党内部的右翼保守派因为奥斯本的“辉格主义”而对他怀有敌意,而以工党为代表的左翼人士则攻击他是“‘利维坦’走狗”。

卡梅伦顶住压力,展现巨大的政治魄力,给予了外表像白面书生的奥斯本强有力支持。5年来联合政府采取的紧缩财政政策与宽松货币政策的政策组合,看来是行之有效的。预计今年英国政府赤字将缩减到GDP4%,虽然仍然偏高,但自2002年以来,英国一直没有实现过预算平衡,联合政府刚上台时这个数字接近12%!英国公共财政严峻的寅吃卯粮问题得到了初步控制。而来自自民党的副首相克莱格总体上也十分支持这一政策,当然,这令他和自民党在本届大选中受到了惩罚。

    众所周知,财政紧缩政策是痛苦的,没有人喜欢过紧日子,尤其是被高福利宠坏了的富裕国家选民和被官僚主义腐蚀已久的公共部门。这期间,英国发生了多次反紧缩示威游行,2009年夏天还发生了蔓延全国的重大骚乱。就在伦敦奥运会开幕前的20125月,还有3万警察走上伦敦街头,抗议削减警务开支……

    但坚持勒紧裤腰带5年,终于迎来了曙光:英国实现了创纪录的低通胀和高就业,而且在大选前几个月,实质薪资也开始上涨……这令卡梅伦和奥斯本有了向选民夸耀的资本,选民也的确给他们投了信任票。一个推行不得人心的紧缩政策的首相和财长,还能指望比在大选中赢得连任更受欢迎吗?眼下在博彩市场上,人们已普遍押注乔治•奥斯本成为下届保守党党首。

 

    事实上,卡梅伦遇到的麻烦远不止这些。

    首先,资历不深的他一直在为赢得自己党内的一致支持而战斗。仅仅在当上首相一年半时,他就被来自己方阵营里的对抗所困扰。201110月下旬,议会下院就是否要进行全民公投进行表决——公投将决定英国应该继续留在欧盟还是退出欧盟,或者就英国的成员国条款重开谈判。这项动议最后未获通过,但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将近一半的卡梅伦后座议员们没有遵从他的倡议去投反对票。一位保守党议员甚至公开嘲讽他是“托利党【作者注:Tory,保守党的前身,至今英国人仍习惯于称保守党为“托利党”】公子哥”,称他对国民们在餐桌上关心的事情毫不知情。

因此,对卡梅伦来说,本次大选最大的意义在于,不仅稳固了自己保守党领袖的地位,还能够藉此打压党内异见,为未来5年畅通无阻地推行自己的政策奠定基础。

其次,鉴于保守党与自民党在意识形态上的许多根本性分歧,他和克莱格能够一同将执政联盟维持5年之久,是绝大多数人一开始没有预料到的。联合政府刚上台时,认为它将在半途垮台,差不多是政治分析人士的共识。这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卡梅伦的情商,他在绝大多数问题上并没有做出太多妥协,而是成功说服了克莱格。

    即便是针对这次选举,保守党内部一些人也一直认为卡梅伦的竞选宣传缺乏亮点,他们对自己的首相没有足够的信心。但事实再次证明,卡梅伦的平和务实收获了惊人的效果:他虽然并不语出惊人,但却向广大选民清晰地传递了两条重要讯息:第一,唯有投票给保守党,才能确保经济复苏,创造“美好生活”;第二,苏格兰分离主义分子将绑架工党,并借助后者的力量再度推动国家分裂。

一项并不支持财政紧缩的英国《金融时报》在选前发表的支持现政府连任的社论中正确地总结道:重选卡梅伦领导的保守党是有风险的,……但不选他的风险更大。保守党在经济、商业以及公共服务改革方面的思路大致正确。米利班德没有拿出经济方面可信的的施政纲领,还将实施阻碍企业发展的政策。

 

二.

 

与政治对手的春风得意形成鲜明的对照,埃德·米利班德领导的工党则遭遇了30年来最大的失败。它最终仅取得232个席位,比上一届的258个席位进一步大幅减少。这意味着米利班德让英国变得更加平等的竞选口号未能打动选民,这位43岁的政治新星本人也因此黯然下台。

    埃德·米立班德是上一届工党内阁的外交大臣戴维·米立班德(David Miliband)的弟弟,兄弟俩的父母都是来自波兰的移民,是二战时期的犹太幸存者。在2010年工党内部竞选中,埃德以微弱优势击败自己的兄长后出任工党领袖。

像之前的许多工党领袖一样,米利班德是一个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的政客。虽然他比卡梅伦更年轻,但却比后者有更多的从政经验。在他的领导下,下野的工党呈现出了超乎人们想像的凝聚力。

米利班德专注于社会不平等问题,他内心崇尚欧洲大陆式的社会民主,迷恋德国式的“协商资本主义”和法国式的产业政策。在他看来,全球化下的“盎格鲁-撒克逊(英美)资本主义”罪孽深重,工人阶级(中产阶级)饱受压榨、生活艰辛。米利班德的演讲经常充斥了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关于国家和市场的关系,他的观点大胆而有趣。他认为,仅仅依靠财富“再分配”已经不够,资本主义制度本身需要重新设计。

这种论调为米利班德赢得了“老派左翼浪漫主义”的称号,但许多人——不仅右翼人士,也包括他的兄长戴维——认为,米利班德的工党已经“左倾到危险程度”。在经济问题上,他反对现行的紧缩政策,反对消减福利,主张增加税收,例如恢复高收入者50%的所得税以及推行让人感觉有点“打土豪”意味的所谓“豪宅税”等。

不仅如此,米利班德还试图重拾以前那种政府大规模干预的举措,工党称之为再分配之前的“预分配”。例如,公司的薪酬委员会中要有工人代表、实行学徒制、打压私人资本、政府应为本地企业争取合同……等等,这些都被认为是敌视私有企业和自由市场的政策。

英国一些媒体认为,如今的米利班德阵营比欧陆左派政党更具欧陆性,也就是说更左。《经济学人》杂志评论说,中国的共产党领导人都比埃德·米利班德更频繁地引用亚当·斯密(Adam Smith)。

从这次大选的惨败结果来看,米利班德领导下的工党所呈现出来的团结一致很可能不是开放包容的,而只是清除了党内原本存在的多元声音,使工党更加封闭和偏执而已。

 

    不过,导致工党在大选中受挫的直接的、更重要的原因是苏格兰民族党(Scottish National Party,简称SNP)火箭升空般的崛起。

    传统上,苏格兰是英国社会主义运动的重镇,苏格兰人的政治立场一直较英格兰人更为左倾。因此,苏格兰从来都是英国工党的核心地带和票仓,上两任工党首相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和戈登•布朗(Gordon Brown)都是苏格兰人。在过去一个世纪里的历次大选中,工党在这里占据了绝对优势,保守党有些年份甚至连一个席位都选不上。在本次大选前,英国下议院属于苏格兰的席位中,工党占了41个,保守党则只有1席。

    然而,挟8个月前那场虽败犹荣的独立公投所带来的“公关效应”,SNP57日的选举中一举囊括了苏格兰所拥有的59个下议院席位中的56席(2010年大选后是6个)。这差不多将工党完全挤出这个曾经的大本营,同时还取代自由民主党,成为英国的第三大政党。

对一个仅仅10多年前还是极为弱小的边缘党派来说,这是难以想象的巨大成功。正如因公投未果而辞去苏格兰首席大臣和苏格兰民族党领导人职务的亚历克斯•萨尔蒙德(Alex Salmond)选前所预计的,苏格兰将发生“一场规模巨大的政治海啸”。萨尔蒙德本人也在自己的选区中获胜,这位在爱丁堡已经没有职务的精明政客如今在威斯敏斯特宫拥有了自己的席位。

设想一下,如果工党没有在苏格兰丢掉那40个左右席位,它在今年的选举中就将比上一届至少多赢得10个议会席位。

面对来势汹汹的苏格兰民族党,工党的困境不仅在于被它抢去的大把选票,还在于SNP高调的选举主张对工党在苏格兰以外的英国其他地方的负面影响。

为吸引那些希望苏格兰留在英国的选民,SNP在今年的选举中并没有打独立牌,它转而寻求加强苏格兰在英国政治中的话语权。该党曾多次主动提出,如果出现“悬浮议会”局面,它会帮助意识形态上同样左倾的工党上台,“将卡梅伦锁在唐宁街门外”。但苏格兰现任首席部长、SNP领导人尼古拉·斯特金(Nicola Sturgeon)女士同时也非常明确地表示,任何合作都需要工党付出高昂的代价,其中最重要的先决条件是放弃旨在平衡预算的进一步紧缩措施

    这引发了许多选民的恐慌,他们甚而进一步担心,一旦工党与SNP组成联合政府,它有可能在保持国家统一的问题上遭到后者绑架或掣肘。虽然米利班德曾以决绝的口气宣称,即便当不成首相也不会与SNP结盟,但这并未能消除对政客的信誓旦旦早已耳熟能详的选民心中的疑窦。在英格兰,很多人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没有投票给工党。

 

    卡梅伦的“特别给力的一晚上”对他的副手、自由民主党领袖尼克·克莱格来说,是“残酷而艰难的一夜”。

    自民党是本次大选中比工党更大的输家,这个传统上的第三大党仅仅获得可怜的8个席位(2010年它获得了57席)。尽管克雷格保住了自己的议席,但他不得不在这场滑铁卢式的灾难后辞去自民党党魁一职。

    应该说,自民党的尴尬前景早在它加入与保守党的联合政府之初就已奠定。

传统上,自民党被认为要比托利派更加富有同情心,而且比任何大党都更少地受控于强大的利益集团,包括贸易联盟、银行家等。有人曾形容其为“生态和平主义左翼分子”,认为它是新工党左派的替代者。自民党自己也经常不失时机地提醒选民,他们与保守党不同,并意图将自身塑造成为联合政府的“良心”。克莱格曾在电视上恳切地说:“(无论与谁结成联合政府),我们将能给保守党一颗心,或者给工党一个大脑。”为了阻止保守党“只顾照顾超级富豪的利益,而无视普通大众的需求”,自民党曾反对进一步撤除管制和削减福利开支,还支持工党提出的对富裕家庭征收“豪宅税”的政策建议。

但在过去5年里,身为副首相的克莱格的行动重点却是尝试将自己的政党从有左翼倾向的立场转向更具辉格(其前身)精神的古典自由主义。在左翼选民看来,它一再打破自己长期的政治立场和选举承诺,成为给保守党的右翼政策背书和涂脂抹粉的伪中间派。早在2012年,一项由自民党推动、对它十分有利的关于“复选投票制(Alternative Vote,简称AV)”改革的公投遭到压倒多数否决,就已经反映出大多数英国人对自民党的强烈不满。

而在税收政策、学费政策上,自民党也一再让那些原来支持自己的选民失望。自民党在2010年大选期中承诺将“取消大学学费”,但身为联合执政党的它却在过去几年里坐视大学将学费猛增了三倍!这令克莱格不仅失去了更多青年学生(他们是自民党重要的票源)的支持,也招徕党内左翼分子日益强大的挑战。

    大选的最终结果显示,克雷格领导的自由民主党丢失的地盘比人们普遍预计的还要多得多。而他本人也承认,这将会对他的党派及“整个英国产生深远影响”。

 

    相对来说,近年来势头迅猛蹿升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英国独立党(U.K. Independence Party,简称UKIP)的惨败则令人相当意外。曾在去年欧盟选举中击败保守党和工党、囊括英国最多选票的它在本次国内大选中仅获得屈指可数的两个席位,甚至其党魁奈杰尔·法拉奇(Nigel Farage)本人也在自己的选区里输给了保守党候选人而无缘议会。

    成立于1993年的UKIP怀有强烈的民族主义立场,主张英国应立即脱离欧盟和限制移民进入,是它的王牌竞选口号。选前的大多数民调结果都显示,UKIP的支持率在15%左右,远高于自由民主党,在人气上已是英国第三大党。有人曾担心,一旦出现“悬浮议会”,同为右翼的保守党有可能与独立党结盟。

UKIP的昙花一现,一方面说明了英国选民面对极端政治煽动时的成熟与理性,另一方面也证明了卡梅伦就英国脱欧举行公投的孤注一掷式的政治承诺的奏效。许多倾向于退出欧盟的英国选民可能会想,既然这是在保守党执政时同样能做到的,又有什么必要投票给举止粗鲁、行事乖张的一群极端主义分子呢?

 

三.

 

    5月7那天,英国大部分地方阳光明媚,许多投票站录得了强劲的投票率。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民意在这次大选得到了充分表达。

    你可以说这是一次沉闷乏味的选举,因为从结果来看,它基本维持了英国目前的政治格局;但你也可以说,这场选举将对英国的未来及其在世界上的地位具有深远影响。

随着保守党的再次当选并进一步巩固地盘,卡梅伦和奥斯本固执地坚持了5年的财政紧缩政策毫无疑问将继续下去,何况他们已经尝到了甜头。卡梅伦已经承诺,将通过削减120亿英镑社会福利支出等举措,到2018/19年度消除英国预算赤字。

对全球金融市场来说,政策的稳定性和持续性是一颗定心丸。

    当前英国经济形势比5年卡梅伦刚上台时要好得多,经济增长明显加快,新增就业岗位多大200万个。但路径正确并不代表前途一帆风顺——英国的公共财政至今仍然非常脆弱,未来还可能出现反复;经济虽然实现比欧洲其他地方强劲得多的复苏,但繁荣地区(行业)和弱势地区(行业)之间的鸿沟似乎在进一步加深,这给未来埋下了隐患。

更重要的是,仅凭强劲的经济无法保证政治稳定。本次大选结果将对英国的完整和欧盟的完整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现在还难以预料。

    舆论普遍认为,虽然去年的苏格兰公投以失败告终,但随着SNP在国会大选中取得压倒性胜利,维系联合王国统一的纽带将进一步松动。

由于主张独立的苏格兰民族党赢得了50多个席位、并成为英国议会第三大党,它在未来将成为下议院中的一支重要力量,甚至直接影响倒威斯敏斯特的权力均衡。这样的结果必将凸显苏格兰与英国其他地区的政治分歧,令卡梅伦政府面临更大压力。

前文提到的SNP现任党魁斯特金本人虽然没有在今年出马竞选国会议员,但该党的成功已使这位“英国最危险的女人”上升为一颗耀眼的政治明星。由于中央政府当初答应的对苏格兰下放更多权力的承诺并未完全实现,不少苏格兰人如今对伦敦更加心灰意冷。预计斯特金领导下的SNP将巧妙地把这种情绪带到威斯敏斯特,她虽不一定会在短期内再次推动独立公投(如果这样,显然将遭到伦敦的断然拒绝),但却可以以此要挟保守党政府给予苏格兰更多自治特权。而这一定会让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而来之间的宪制安排更加复杂,联合王国内部从未面临过如此分崩离析的紧张局势。

新一届政府需要拿出一套宪制安排——它同时满足苏格兰对地方自治的渴望,保护联合王国的基本框架,并且对其他民族也是公平的。在这个问题上,卡梅伦尚未准备好。

    对于布鲁塞尔来说,本次英国大选的结果增加了英国退出欧盟的风险。

    卡梅伦已作出承诺,如果自己领导的保守党赢得本届议会选举,最迟将在2017年就英国的欧盟成员国地位举行一次历史性的公投,这可能是他开出的最大也最冒险的一张选举支票。成功连任后的他再次重复了这一早在一年多前作出的承诺,“我不会领导一个法律上不认可也不实施这一公投的政府。”

卡梅伦和奥斯本都不希望英国脱离欧盟,除了为应付国内选民,他们的本意更多地是希望从布鲁塞尔手中讨回更多自主权,就像那些投票给SNP的苏格兰的本意是想从伦敦讨回更多自主权一样。但这场公投会牵扯新一届保守党政府前两年任期的绝大部分精力,使之无暇顾及本该花力气去做的许多更重要的工作,进而影响应该经济复苏进程。而且,如果以目前的民意状况出发静态地看,公投的可能很可能最终推动英国脱离欧盟。一旦那样,不仅英国,整个欧洲和世界的政治经济版图都将彻底改写。

       相反,埃德·米利班德不如卡梅伦滑头,他不想让英国面对脱离欧盟的风险,因而在选战中明确拒绝向公投要求让步。他的这种在关键时刻绝不随意向民意妥协的坚守立场展现了一个伟大政治家的值得称道的潜质,遗憾的是,米利班德不是那个命定能够引领民意的伟大政治家。

    总的来说,我同意卡梅伦在选举造势时说的话——英国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但我认为这只是上半句,应该为它加上下半句才更完整——这条道路上充满风险。

    写于2015512=13日,发表于2015518日出版的《经济观察报》“观察家”版;链接:http://www.eeo.com.cn/2015/0515/27601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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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季冰

陈季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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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12月生于上海,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曾任上海经济报副总编辑、东方早报副主编,现就职于上海商报社。著有从近现代历史出发探讨“中国崛起”问题的通俗学术著作《下一站:中国》。本博客内所有文章(除特别注明外)版权均为陈季冰所有,欢迎浏览,如欲转载,请事先与本人取得联系。 chjb@vip.sina.com。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号:冰川思想库,ID:bingchuans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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